莫测

　　几天前，避暑山庄里跳坝坝舞打太极拳的，练嗓子吹葫芦丝的，搓麻将玩扑克的，喝茶唠叨纵论天下的，遛弯赶场逛超市的，天天都像闹市一样，人声鼎沸，热闹非凡。

　　倏然间，一阵秋风袭来，旋即便吹跑了氤氲的暑气，终结了夏天的疯狂。凉意掠开单薄的夏服，直抵肌肤。那些既怕热，又怕冷的避暑老人便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山庄。于是，从早到晚热热闹闹的儿童乐园、茶聊室、健身房、国学班、活动中心，也像秋风一样凉了起来。

　　唯有用窖酒、蜂蜜浸泡的野猕猴桃、野刺梨、野板栗、野杨梅、野侧耳根和野酸枣散发出来的酵素那奇香异味，还在山庄的避暑房里弥漫着、飘扬着。

　　似乎为了填补山庄的寂静，被惊飞的斑鸠、麻雀、黄鹂、白头翁，陆陆续续回到了山庄的开阔地。它们迈着八字步，一边寻觅着可食之物，一边叽叽喳喳、喋喋不休地声讨着人类的霸道，同时也享受着本该属于自己的静谧时光。

　　惊天动地的雷，排山倒海的雨，肆无忌惮的风，以及不可一世的骄阳，它们好像听到了天公的召唤，都跑了，都领命回宫了。同时被召回的还有那没心没肺、放开嗓门拼命鼓噪了一个夏天的知了，它们要回去治疗那伤痕累累的破嗓子。

　　整个夏天，都躲在峡谷沟壑里的山岚、迷雾、瘴气，不经意间悄无声息地钻了出来。它们一团团，一抹抹，像烟像云像浪，在山巅萦绕，在天边涌动。俄顷，一帘澹澹的细雨飘来。它们像乳白色的天幕，盖住了溽热和烦燥，留下了湿漉漉的秋色和湿漉漉的心情。

　　刚刚没了暑意的避暑山庄，金桂便盛开了。它馨香四溢，香得秋风仙仙，香得秋茄弯弯，香得秋雨绵绵，香得山山岭岭像打翻了香水瓶。

　　圆圆的南瓜披上了铜红色的黄金甲，长长的冬瓜穿上了灰白色的羽绒服。它们躺在草丛、藤蔓，或乱石滩里，静静地等待着主人去摘取；那些“从来不著水，清净本因心”的莲藕，静悄悄地睡在暖融融的淤泥之中，等待着主人去亲睐。红枫、榉树、银杏，静候着秋风去着色，去浸染，去梳妆打扮。

　　农夫收起了镰刀、锄头和烦恼。因为他们不再担心野草的肆虐。夏去秋来，野草不再生长，它们知趣地脱去了绿袍碧衫，心甘情愿地化为了沃土。草籽韬光养晦，或飞或飘，或躲或藏，哪怕千年不出头露面也毫无怨言。但是，它们以静制动，梦想依旧。

　　浅秋的山花以紫色的居多，如薰衣草、蕉香蓟、风信子等等，她们没有春花的张扬放纵，没有夏花的惹目耀眼。但是，她们像湛蓝幽远的湖水，坦荡平和，静若处子。走近她们，仍然可以感受到暖和温馨、明媚舒爽。

　　清人张潮在《幽梦影》中说：“春听鸟声，夏听蝉声，秋听虫声，冬听雪声”。这浅秋之声，也许只有小燕子能听见，它们在树林静静地穿梭，在田野静静地盘旋。它们是否就是循着虫豸的声音在追踪、在捕捉呢？

　　浅秋之夜，万赖俱寂，可以听见植物的拔节声，听见昆虫的打鼾声，听见地球自转声，以及自己的心跳声——这是静，是夜之静，是浅秋之静。

　　浅秋的早晨，学生们开始忙碌起来。他们先收拾心情，再整理书包，然后把秋意秋色秋老虎全部背到学校去。

　　作者简介：莫测，本名莫光书，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。作品先后被《华西都市报》《啄木鸟》等全国百余家报刊登载。《晨曲》《静静的街子古镇》等多篇文章被收编，或获各地征文奖。